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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不入——何工 2009 - 2019 年作品展观展感想

如果不是因为《艺术即经验导读》这门课,我想我是不会主动走出我的计算机世界去观看展出的,那么也不会有今天如此特别而神奇的体验。 从杜威的观点来看,这种别开生面的体验本身就是极具艺术性的,何况还交织着这么多反思与体会。

之所以会选择这场在喜马拉雅美术馆的展览,最大的原因在于近。本来在豆瓣同城的观展栏目下挑选了好几个备选的去处,打算晚些再决定,明天去看。 不过早上起来工作一段时间后没由来地想出去走走,因此就挑了这场离张江校区仅仅 5 公里左右的展览,顶着泠冽的寒风独自前往。

可能因为来得比较早的缘故,到展厅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因此我可以一个人观赏我看到的第一份作品。在一个空旷的展厅里,一面墙投影了海浪拍案的影片,而背后则是几个巨大的落地喇叭,以及成阵列排布的一面墙的中型喇叭,播放着白噪音的海水声,颇为震撼但也令人心安。

《驶往远东的古格拉专列》

很显然,喇叭是这个作品的一部分,同时,也是这次展出的作品的主要标志物。除了这个影片,展出的画作包括《驶往远东的古格拉专列》、《消失的中指》等也包含很多扩音喇叭的身影。

《消失的中指》

这两幅作品都是占据整面墙的大幅画作,但画面风格迥异。《驶往远东的古拉格专列》较为写实,特别是列车中被搜查的人和左下角躺在钢架床上的执杖者,但也仍然包含很多富含暗喻和想象力的象征物,如大小失调的假肢。整个画面给人一种灰暗的压抑感。而《消失的中指》则颇为抽象,画面构图也较为凌乱,主要意象为两个巨大的喇叭和由人群举起的指向前方的手构成,但在细节上也有不少点缀的描绘。这两幅画无疑反应了某种意识形态上的指代。喇叭可以理解成宣传和发言权,而人群或者个体则是失声的。

除了形式比较传统的布面丙烯画作,这次展览还展出了与装置艺术相结合、带有立体内容的画作,如《鼠年》。何工将废旧的自行车、生锈弯折的弹簧床等带有上个世纪的生活特色的废旧物嵌入到厚重的颜料之中,使得整个作品像是浮雕一般。背景之中是一座起火焚烧的大楼,近处可以看到这些物件之上也窜起了火苗,升腾起滚滚黑烟。从昏暗天空直劈下撕裂画面的红色痕迹或许是弹痕,这便能解释起火的原因。当然,这种揣测很容易落入到过分解读的境地。

另外展出的小型作品有画在牛粪垛和茶砖上的图片,用亚克力板做成的透明框盒固定在墙上。画面像是通过照片转画的,内容题材较为广泛,但以西方生活为主,我似乎认出了坐在车上的约翰列农和小野洋子,不过并不能确定。

如果我没有多次辗转,看完作品(并花不了多久)就离开,那么这篇文章就到此为止了。但我没有。因为是第一次看展,我决定采用先总览,再细看的策略,所以大致看过之后我决定重新走过,来回几次再慢慢地看。在这几次辗转之间,我看到了一位胸前带着工牌的人,似乎是工作人员,于是便上前搭讪,才得知因为今天是展出的最后一个周末,所以艺术家也就是何工本人会过来。果不其然,没过一会这位场工大哥就兴冲冲地向我走来,并远远地指了一位长卷发男子,告诉我那就是艺术家何工了。如果第一次看画展不算什么,那么第一次看展出还能遇上作者本人并且第一次和艺术家交流就实在令人激动。我于是便走向那位卷发男子,并开始和他交流。何工先生比较和善,我先向他介绍了我的来历,告诉他是课程缘故让我走出寝室,并感到收获匪浅。随后我便请问他能不能带我参观一番,获得了肯定的答复后我便获得了由艺术家本人陪同参观的体验。

最开始看到的海浪,是何工在台湾的屏东拍摄的,当时用了 17 个声道来录音,不过可惜本次展览经费有限无法设置全,但即便如此效果仍然震撼。创作这个作品的本后的故事其实非常晦涩,如果没有何工的介绍可能不会有人看得出来。他说这个作品与华人行为艺术家谢德庆有关。谢德庆就是台湾屏东人,后来非法移民到美国,开始进行行为艺术的表演。深层次里他一直有一种对自我认同的迷茫,以至于抗拒。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对自我认同的反抗,譬如公开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整年,对抗时间和生命的意义。他说,“生命对我来说就是度过时间,而非如何去度过时间。” 谢德庆作为台湾原住民出生在国民党政权逃亡台湾的年代,这让他在根本上难以理解身份认同,但当他成长成青年时,联合国又取消掉了台湾作为国家的席位,后来他又偷渡美国,在这种交织的存在动荡之中,身份认同便和着自我认同一并消解了。在屏东往海的对岸眺望,这件事情本身就纳入了某种自我认同的迷茫。所以何工录下这段海浪的影片,展现的是这种认同的迷茫和消解。

如果说在和何工交流之前我只是对艺术家的叛逆性和对自由的诉求有所耳闻,那么今天则是亲眼所见了。何工在 16 岁的时候开始上山下乡(可能这就是牛粪垛上作画的原因),直到 23 岁考上大学,这 7 年间他和身边所有的青年同学一样感到迷茫和无奈。他的作品之中包含了很多对集体主义的反思甚至是批判,《消失的中指》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对抗极权也是他的作品的主旋律之一,《开往远东的古拉格特快》的成画背景描绘的就是苏联时期一位反对派作家索尔仁尼琴被流放。和何工的交流之中,我感触最深的就是他身上散发出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味道,这种带有叛逆意味的出格,很好地诠释了为何展览的名字叫做《格格不入》。

总的来说,展览的内容偏向当代艺术。从艺术的分期上,我们知道古典艺术强调自然美,审美性来自于写实;现代艺术则强调艺术美,其目的是脱离实体的具象走向带有意味的形式;而当代艺术自杜尚以降,开始崇尚观念性。从形式的角度上说,何工的作品并没有过于出格或者前卫的表达,但他在作品中所展露的思想和观念,则无疑是当代艺术最突出的特点。何工出身科班,这份思想和观念能更好地佐以扎实的笔法和高超的技法,实在是难得。

第一次观展经历实在是令人感慨,我以前那么多的周末为啥都要把自己拘禁在寝室里。以后的周末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

后记

本篇文章副标题是论巧合,不过没有点明。

巧合的事情除了偶然选择的展览竟是最后一天并有幸见到艺术家本人之外,还有更加令人惊讶的。我在展厅囫囵看完第一轮之后,信步往外溜达了一圈,结果发现展厅对面的会议厅正在进行观视频年度盛会——《答案》。我昨天在睡觉之前看了马前卒的第 50 期睡前消息,他在最后提到的就是今天的这个讲会,没想到我误打误撞刚好碰上了。《睡前消息》是我最近开始看的一档网络新闻评述节目,主持人马前卒的观点独到,三观颇正,很有启发性。

然而这并不是巧合的终点。会议厅之外有一个出版社的书摊,目的大概是让演讲人进行签售,我对签售的书没有太大兴趣,但在一旁我看到了《紫禁城的黄昏》这本书,正是 Twilight in the Forbidden City 的中译本。我是正在看《末代皇帝》这部电影,而 Twilight in the Forbidden City 正是溥仪的外国老师 Reginald Johnston 所作,在电影中也有提及。这实在是太巧了。

《末代皇帝》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部由外国导演拍摄的电影,我难以简单地说这部电影有多好,但从其殿堂级的配乐就能窥见一二。

下面的曲子由坂本龙一所作,是电影的主要配乐,请欣赏。